克拉克原本以為自己足夠堅強。畢竟當了幾年的超級英雄，經歷各種酸諷痛罵無數次的上下沖刷之後，他早該對網路延燒事件無感。這次，他錯了。

這次，他對於真人同人創作被拉扯大眾面前感到無比的受傷，徹底的絕望。一方面是因為媒體唯恐天下不亂，分頭跑去詢雷克斯與布魯斯的感想。雷克斯看到小說與創作圖雖是一臉震驚，卻開口表示對於創作自由的絕對支持。布魯斯得知這些真人創作居然是一臉嘻笑的要媒體把連結全部給他，讓他有時間好好仔細研讀研讀。

另一方面是總編佩妮對著他大吼：「非專職寫手，兩天的時間衝出三萬字。你一個專職作家，這幾天的時間到底給了我多少字？沒有！你只給了我空氣！」

「有人允許你談戀愛的時候交空氣給我嗎？出版社難道可以出一本空氣刊物嗎？與其跟我抱怨你筆下的卡爾或馬龍的遭扭曲與挪用。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在產量上拚過網路作家！給我有骨氣一點！寫贏他們啊！」克拉克乖乖挨罵，完全不敢回話。心裡想的卻全都是：「寫不贏，怎麼辦？」畢竟網路作者動力來自筆下產愛，可是克拉克現在只想在現實生活中戀愛。

克拉克內心的惡魔不是沒有勸過他開幾次天窗，創造一個永不填上的坑，寫出一個或者好幾個斷頭連載。這年頭，多少作家都有這樣不光彩的連載狀態史。加他一個又如何？可惜克拉克內心的惡魔不過是個小鬼，大概就是頭上有角，尾巴有刺的程度。佩妮的內心的魔鬼卻是地獄之王，黑翼蔽天，口噴岩漿的那種等級。

佩妮搶熱度正盛的狀態下，迅速將連載新刊賣出電視劇版權。回頭只拋了一句給克拉克：「電視台說目前這篇將卡爾變成球星的故事，份量就夠他們拍半季多，不足一季。你的寫作速度跟不上，剩下的就會交給編劇自由發揮啦！反正後續沒有原著可供參考，一切看收視與網路熱度偏向。總之該搞基搞基，該交女朋友交女朋友。收視觀眾要讓卡爾當個渣男搞三人成行，或者大吼一聲變成邪惡黑魔王，就不是你能控制了！」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創作者能夠接受自己辛辛苦苦創造出來的寶貝交到別人手上「自由發揮」，就算克拉克腦袋裡面有一百種關於約會的綺想，在現實的逼催之下也只能變成孤孤單單的室內趕稿行。克拉克得知版權賣出的同一天，打了一通委屈萬分的電話，跟布魯斯解釋自己取消約會的原因。布魯斯表現的很大方，對克拉克的處境表示理解與認同。也不忘在對話中冷言冷語的譏諷兩句，埋下伏筆，為將來的分手做準備。

掛掉電話的同時，布魯斯長吁一口氣。冷汗隨著這口氣從脊樑凹陷處緩緩流下。對布魯斯來說，現在見面的機會真是越少越好。

這幾天講電話、發簡訊。布魯斯皆刻意表現怠惰或忙碌，一副懶得理睬克拉克的模樣。準備將手上「深情男友」的劇本換回「用情不專的花心富豪」。可是見面的時候，他的演技還撐得住嗎？

或許演技撐得住，良心卻有點無力癱軟。花心模樣布魯斯不是演不來，只是每次扮演時望向那一雙赤誠的藍眼，他都會覺得自己正在謀殺一條忠心耿耿的，繞著自己腿腳團團打轉的小狗。這讓布魯斯覺得自己的行為似乎超越了卑劣，直接進入了邪惡的領域。

布魯斯告訴自己，不見面，真的比較好。就算取消約會時胸口有一口呼不出去的氣，悶悶的，痛痛的。那也只是隱約的不快樂。不快樂是這幾十年來的老樣子了，沒道理忍不過去。

「少爺，我剛剛無意間聽到肯特先生由於工作因素，今晚將無法與您用餐。」老管家的聲音，透過揚聲器響起。驟發的語音，激的洞內蝙蝠陣陣亂飛，尖嘯不已。但阿福將一句話說得四平八穩，似乎完全不需解釋自己是怎麼在大宅內「無意間聽到」布魯斯身在蝙蝠洞中透過手機的對話。

「只是我認為趕稿中的作者肯定沒有辦法好好用餐，很可能都是吃些不健康的外賣食品或者垃圾食物。因此我自作主張發了訊息給肯特先生，表示會將我精心打理的紅酒燉牛肉與普羅旺斯燉菜送去，而我不接受拒絕。肯特先生最後只能表示盛情難卻，而他正在等待我的好意上門……。」

布魯斯惡狠狠的說：「阿福，你別想我去幫你送外送。」

「我以為送食物跟送花一樣，是一種老派而有效的示愛手法。」阿福的語調依然沒有半分揚起，卻巧妙且完整的傳達出諷刺意味。

「你明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追求都只是查案時的偽裝。」布魯斯沒好氣的說。「況且克拉克打電話取消約會的時候，我才諷刺了他好幾句。這是為將來分手做吵架理由的準備。此時外送餐點只會打壞我的計畫。」

「喔？恕我一個老人家跟不上時代，太久沒有看新聞。我直到現在才得知布魯斯‧韋恩跟人分手居然需要理由了？當然，時代在改變。不過有一件事情還沒變：送犯人上刑場之前，至少會給犯人飽餐一頓。」

「既然少爺您會在得知超人身分後來個迅速分手，一刀扎進肯特先生的心窩。讓肯特先生吃頓好的，似乎也是基本禮貌？」阿福刻意停了一停，似乎在表示他沉默的抗議。接著又說：「我會把打包好的食物放在您那台訂製款的賓士車上。然後，我不接受拒絕，少爺您是知道的。」說完，阿福中斷對話。

「該死」布魯斯聽到斷話後的電子噪音，忍不住罵了一句。雖然嘴中咒罵，新中不願卻還是腳步拖沓的走向車庫。認明車輛，驅車前往大都會。

相處多年，布魯斯早就知道阿福的底線在哪，也知道真正發怒的阿福有多可怕。不管是蝙蝠俠還是布魯斯‧韋恩都會告訴你：踏入佈滿炸藥遍地汽油，炸藥周圍還塞入百磅鐵釘的廢棄倉庫。危險程度遠不如步入阿福管家正在生氣的韋恩莊園。

暗自追查超人身分一事，阿福從一開始就表態不支持。牽扯到克拉克之後，阿福更是用他揚起的眉頭與哼出的鼻音表示想法。當布魯斯不再只是側面搜查克拉克的資料，而是創造一個網路身分與克拉克焦心對談之後，阿福罕見的說了重話：「我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我居然寧願少爺用暴力取得答案，也好過這種手法。」

「你看不起騙取的行為？」

「我寧可看到濺血，都不願眼見心碎。」阿福當時答的模糊，句子裡根本沒有特指誰會心碎。答案在如今卻十分清晰。布魯斯原本只想到克拉克會因分手心碎，完全忘了自己可能還有一顆心。

布魯斯只能感慨，真的，他始終不是會為自己著想的人。如果真要自私一點，對自己好一點，他應該要想方設法的留下克拉克，而不是為了克拉克的幸福著想，把人往外推。布魯斯想過，克拉克身為超人的親友是一件事。超人有足夠的自保能力，這些年來他也把克拉克保護的很好。克拉克身為蝙蝠俠的伴侶……事態可就完全不同。就算正義聯盟對親友眷屬的保護協定能將克拉克照顧周全，半根毛都不遭碰傷。蝙蝠俠終究是聯盟內唯一沒有超能力的成員。時時刻刻，命懸一線。

就連一般情報員都會考慮婚戀問題，生怕留下自己最愛的人變為鰥夫寡婦，因此選擇獨身一世。布魯斯的夜巡人生比起情報員的生活危險性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或許隔天太陽升起前就會死在暗巷陰影中的人，沒有資格說要給人幸福，當然也就沒有資格得到幸福。

胡思亂想間，車輛已經抵達克拉克的公寓樓下。拎起那一大包食物的當下，布魯斯忍不住心想：「阿福說：『送犯人上刑場前，至少會給犯人飽餐一頓。』這句話是不是同樣意有所指？阿福說的是克拉克的刑場？還是我的刑場？」

未完待續

TBC

*管家俠永遠是洞悉一切的管家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