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尼苦笑一下。他不擅長談話，不是劈頭直說，就只能拖拖拉拉繞一大圈。原本他想東拉西扯，最後才把話題帶到冬日戰士身上。可是繞圈繞到一半，東尼便突然失卻耐心。「史蒂夫，你狀況不好。雖然我大概是世界上最沒有資格叫別人去『找人談談』的人。但你需要找人談談。我可以建立一個安全線路，讓你跟小笠原醫師……」

「不了。」史蒂夫搖頭拒絕。「我跟你談談就好。」

東尼同樣搖頭拒絕，還用更大的擺幅表達自己的不同意。「雖然我被迫看過很多心理醫師，或許可以用我的天才模仿一下他們說話的方式，但我不擅長也不適合這種談話。我是說：非常不適合，像拿叉子去戳插座的不適合。但我可以幫你找醫師。」

「你會是我最好的醫師。」史蒂夫說的太堅決，堅決的讓東尼無法拒絕。東尼只好推了推史蒂夫，讓兩人挨挨蹭蹭的坐下，維持了一個彆扭的擁抱姿勢。東尼先咳了兩聲，藉此整理一下思路，這才開口。「冬日戰士很可能是詹姆斯·巴恩斯，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你有什麼感覺？」

史蒂夫想一想，這才開口：「如果冬日戰士不是巴奇，只是娜塔莎口中的擾敵戰術。我會讓想出這個計畫的人付出慘痛代價。如果他確實是巴奇，我會想辦法讓他脫離九頭蛇的控制。不管他是被挾持、被洗腦、還是發生了任何事情，我會救他回來。就像他曾經一次又一次的拯救我。然後，我會想辦法讓他融入現代生活。這不容易，但是有我這個老冰棍的先行者，我想對他來說會輕鬆一點。」

聽著史蒂夫幾乎一廂情願的說詞，東尼甚至不忍心明指複製人的可能性，或者巴恩斯很可能不是一根老冰棍的事實。畢竟按照傳說中的冬日戰士戰績，巴恩斯很可能未經過長時間的冷凍。替九頭蛇效力的巴恩斯或許腦袋不清楚，但是否需要昔日夥伴來教一堂融入現代的速成課？東尼覺得未必。

不過東尼不願在此事上多說，他只是萬分認真的開口：「隊長，你在講的都是『你會怎麼做』。不是『你怎麼想』、『你有什麼感覺』。」

「如果我過去的那些心理諮商帳單有任何意義。我知道的就是我們這種人都是動手實作派。把全副心思都花在『怎麼做』上面。然後完全忘記偶爾停一下，問問自己是怎麼想的，問問自己有什麼感覺。尤其是你，隊長。我一點都不擔心你會『怎麼做』，我相信美國隊長的戰略規劃。但我想知道史蒂夫‧羅傑斯是怎麼想的。」

史蒂夫突然注意到東尼依然是平常連珠砲似的說話方式，但講到最後一段的時候卻突然停住，像是一台飛速狂飆的賽車急急煞住。

東尼說：「告訴我：史蒂夫‧羅傑斯還好嗎？」

「我知道你不快樂，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任何事情，只要能讓你快樂一點點？任何一點點。」

那台賽車狠狠的撞上史蒂夫的心牆。一道史蒂夫自己都不知道其存在的屏障。如此的猛烈，他甚至能在耳畔聽到牆體轟然崩塌的聲音。碎石磚瓦，連同自己眼淚一起落下。

「老天！我說錯了什麼！」東尼一臉嚇壞的表情，慌忙扯著自己的袖口，胡亂的替史蒂夫拭淚。

「沒事，東尼，我真的沒事。」史蒂夫抓住東尼幾乎是慌忙搔刮的爪子，「史蒂夫‧羅傑斯之前不好，但他現在沒事了。因為你。」

「真的？」東尼現在完全不是自負天才的樣貌，而是一臉狀況外的呆愣與搞砸時的驚恐。史蒂夫察覺此事，乾脆把人抱得更緊，把力道完美控制在緊繃但不至於肋骨發痛的強度。面對這樣的緊擁，東尼知道自己不是逃不了，而是不能逃。他以前是個很爛的戀愛對象，對待戀情的方式足以讓所有的前任恨他。但這次，他真的想要做到最好。

他深吸一口氣，挾著一種「見鬼的不管了」的氣勢，將手放上史蒂夫的後頸。東尼其實不擅長任何形式的安撫，但他把史蒂夫的小動作用回到他自己身上。抵著史蒂夫的胸口，另一手則在他的脖頸來回。或許史蒂夫自己都不知道，性愛後他總是將手放在東尼的後頸，任由手指在柔軟的捲髮中迷路。每一次的觸碰，都像指尖在靈魂上起舞。

東尼希望自己也能達成一樣的效果。他望著史蒂夫，淺淺微笑，將手指滑過後頸以剃刀推過的短金髮，在膚髮間溫柔摩擦。

「我們這不是真正的心理治療。你想說，或者不想說。都沒有關係。你不需要解釋任何東西，宣告任何東西。美國隊長已經講夠多了！多到有時候我都想封住他的嘴。我想史蒂夫偶爾也會因為……」

「我想說。」史蒂夫打斷了東尼。「不是隊長，是史蒂夫想說。」但他其實不知自己該怎麼解釋一切，只能語序混亂的從上個世紀開始說起。

「你說要讓我快樂。而巴奇一直問我，為什麼我總是不快樂。以前他還能理解我因為病弱瘦小而不快樂，後來他就不懂了。他總是說：『嘿！大個子！為什麼不笑一個？』、『有人規定美國隊長只有賣國債的時候才能笑嗎？』」

「可是我真的很不快樂。除了作戰，我什麼都沒有剩下。就連在戰場上，我也要記得我還有巴奇要照顧，還有咆哮突擊隊要帶領。不然，我真的會喪失一天撐過一天的動力。」

「戰場上人們讚揚我心懷正義，說我視死如歸。其實沒有人想過，我無處可去，無家可歸，甚至無愛可盼。沒有一個人在大後方等我，等我離開戰場後共築新生活。」

史蒂夫還記得巴奇是怎麼一拳打在自己中彈的肩上，憤怒的指責他有意尋死。大吼大叫的提醒他血清不能擋子彈。也記得巴奇曾經在大雪紛飛的移營日，在搖搖晃晃的車後座抽著菸，假裝若無其事說談起戰場上的憂鬱，提及某個部隊的軍官倖存於屠殺卻舉槍自盡。

「史蒂夫，你不快樂。我懂，戰爭讓很多人不快樂。很多弟兄都像你一樣。」

不，不一樣。

「可你不是一個人。」

其實我就是一個人。

「我會陪著你直到最後。」

可你不愛我。

史蒂夫還記得巴奇抽的那支菸，菸頭的光亮隨呼吸明滅，猶如天邊閃動的星火。因為戰時隱蔽的需求，不該點火，所以霍華德拉起大衣的一側，在旁摀著光亮。史蒂夫眼看著霍華德一個恣意飛揚的瀟灑之人，以無比的謹慎縱著所愛之人的任性。瞧著風流不羈的布魯克林小王子抬起眼眸，與霍華德眼神交會。一瞬間，兩人都笑的像個孩子。當下史蒂夫就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去破壞這份美好，只會虔心守護。

其實在那個雪夜，史蒂夫便感覺到他的愛情已同菸燼隨風捲入雪夜，高高飄起，緩緩落地，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乾乾淨淨。

他再度望向巴奇，眼神也雪白乾淨，不再有一絲一毫的哀婉眷戀。昇華後的感情，卻也將事實刺刀般的扎進史蒂夫的胸口。他無家可歸，也無愛可盼。

艱行半生，掙扎至此。史蒂夫的未來終於不再一片空無。他抱緊東尼，對著依舊狀況外的東尼說：「我好起來了，比從前任何時刻都好。我也能帶巴奇回家的，因為在這個新世紀我有了一個家，你給我的家。

一個過時之人，在洶湧襲來的新世紀中，因為未來學者的陪伴，終有歸宿。

「現在的我很快樂。我回家了。」

未完待續

TBC

*其實我一直想處理隊長的心境。我覺得復二到復四的隊長，關於回家這件事情的概念是很割裂的。復二的他接受了現代社會是自己的家，復四他又……只能說電影導演不同，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的詮釋。只是有時候會覺得有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