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研究將悲傷分為五個階段「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沮喪」、「接受」。瑪莎終於聽從親友建議，主動連絡布魯斯，開始籌畫克拉克的喪禮。

由於是衣冠塚的概念，沒有時間壓力的催趕下，瑪莎籌備的速度很緩慢，幾乎帶著一種走走停停的呆滯。瑪莎甚至說：「我們等超人的喪禮結束吧？這個世界，同一時間不該有太多悲傷。」理由有點怪，不過瑪莎至少已經離開了「否認」的階段。

布魯斯呢？布魯斯自認他已經走到了「沮喪」，卻離「接受」的最後關卡十分遙遠。不過布魯斯偶爾懷疑「悲傷的五階段」是否真按照此一順序進行。他自覺早就走過了憤怒，更放棄與命運討價還價，可是偶爾又會因為一些小事，否認起克拉克的死亡。

例如他為了響個不停的鬧鐘，瞇著眼，生氣的在床上大喊：「克拉克！關掉你的上班鬧鐘！」那一瞬間，布魯斯沒睡醒的腦子完全否認了克拉克的死亡，又在下一秒想起，克拉克死了，早上六點半的鬧鐘只是布魯斯捨不得關掉的舊有設定。布魯斯睡在那張他總是嫌小，而如今太大的床上，逐漸清醒，又期望自己不要清醒。看著響個不停的鬧鐘，心想捨不得又能怎樣呢？

可是，真的捨不得。

布魯斯覺得悲戚，明明經歷過父母的死亡，卻還是對失愛的疼痛沒有半分抵抗力。不管你再怎麼努力的企圖堅強，所愛之人的死亡是無從防範的痛。

克拉克死亡的事實，埋伏在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等候在下一秒或者下一個轉角，忽然現身，將痛楚如匕首般的直扎入心。早上的鬧鐘、乾洗店的來電、在他死後依然準時抵達的邀請卡或帳單……最後壓垮布魯斯的居然是模型店的一通電話。

「嘿！克拉克？怎麼還沒來拿你訂的模型？已經幫你留超過一個月了！」

「不好意思，克拉克沒辦法接電話。我是他的……男朋友。請告訴我他欠店裡多少費用，我會去付清。」

「克拉克怎麼不自己來拿？他很在意這個模型耶！還一直問我能不能提早拿到。對了？他為什麼不能接電話？」

又來了，布魯斯又必須從自己的口中說出這句話。「克拉克意外過世了。」

布魯斯最討厭的就是這件事。當戀人死亡的事實從自己的嘴中說出，就又是一次屈辱投降。你明明想再抵抗一下，想讓戀人在自己的對話裡活久一點，也在別人的心裡活久一點。卻只能老實的告知身邊的人：「他死了。他再也不會回信，他再也不會接電話。再也不會再去你的洗衣店，再也不會去街角小店買咖啡。」每次說出克拉克已死的事實，布魯斯就覺得自己按下了鍵盤上的倒退鍵，一點一滴，一字一行的的把克拉克的存在從世上抹去。彷彿對全世界隱晦的同意：「他死了，你可以開始忘記他了。」

沉默，在電話的兩端中延續。模型店的老闆傻了一陣之後，結結巴巴的說出了一些遺憾之詞，接著語速轉快，劈哩啪啦的開始談起克拉克的與他因模型而生的交情。「肯特先生對蝙蝠俠的戰甲真的很有研究！我這邊是接模型改造的啦！我們談了很多蝙蝠俠戰甲的結構該怎麼修改，他給出的意見都很棒！不愧是觀察入微的記者！」

「我記得星球日報是因為跟超人關係很好，這些年星球日報銷量很好對不對？肯特也是大都會人，可是好像沒這麼喜歡超人。他每次都不願意買超人模型，可是他也給了我很多詳細的超人戰服解說還有放大照片！超人死後我們的模型銷量飆升，我還想著要特別感謝一下肯特先生……」模型店老闆說了一大段才發現他的懷念方式有點詭異，又急忙的道歉，直說他會把模型按照克拉克的地址寄去。

「他如果還有沒付的尾款……」布魯斯的回應被迅速打斷，模型店老闆急忙說：「都付清了，總之我按照地址寄過去。克拉克說過這是禮物，連卡片都請我用模型的材料做成了一整組的樣子。強調卡片跟模型看起來要是一組的……總之，請，請想辦法把禮物送出去。肯特先生是好人。」

沒過多久，布魯斯就收到了那個精心包裹的模型。一打開，布魯斯不知該向命運含淚微笑，還是比出中指。層層氣泡紙包裹著的模型居然是蝙蝠俠啊！

一旁用模型材料做出的卡片，上面以微小的字體寫著：「我這個大都會人喜歡高譚特產蝙蝠俠，你這個高譚人要不要也喜歡一下？還是你要跟我一樣『交換城市』，換你喜歡一下大都會的特產超人？」俏皮的字句，瞬間逼出了布魯斯眼淚。克拉克死後，這還是布魯斯第一次真正的哭出聲音。布魯斯也知道這個畫面有多可笑，真正的蝙蝠俠對著蝙蝠俠的模型哭泣，為了來不及說出的真實身分與驟逝的戀人哭泣。

未完待續

TBC

*彷彿對全世界隱晦的同意：「他死了，你可以開始忘記他了。」這是我覺得最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情。執行過程中，最殘忍的一件事。刪掉他的電話，關掉他的頁面，清空他一切。然後告訴所有人，他已經不存在了，不需要再占用各位的記憶體了。

*今天晚一點還會更一頁，就應該是最後一把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