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句話對馬綴哥的生命意義重大。當她還是馬綴歌，而非「馬綴哥」之時，正因這句話，父親手捏法訣，魔杖一揮，燒光她的每一件裙子，扯裂她每一個蝴蝶結。

馬綴歌第一次發現，纖細柔美的蕾絲，燃燒的時候彷彿逆時生長的花卉，從盛放轉往毀滅。五彩繽紛的綢緞，在撕裂噴飛的瞬間，看上去多像漫天翩舞的蝴蝶。

當時馬綴歌年紀太小，加上事發突然，她還不理解自己應該要痛。直到母親眼眶含淚的替她剪去長髮，同時再三強調：「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馬綴哥了！」眼見剪去的長髮，委頓一地，像是癱死在地上的蛇群。她才突然嚇到，猛然放聲大哭。

柔嫩而奶氣的嗓音，在撕心裂肺的嚎哭聲中，聽上去正如胎兒離腹出世的第一聲哭泣。是啊！馬綴歌死了，馬綴哥出生了！

「為什麼父親逼我當一個男孩子？」當馬綴哥又一次因女性化的舉動受罰，水仙只是梳著他短短的頭髮說：「你將來會是一個男孩子的。」

「可是我想當個女孩子。」

「我懂你為什麼想當女孩子。女孩子美美香香的，多可愛！可惜這世界就不是美美香香的。當男孩子很好，世界對男孩比較寬容，比較有利，道法的世界也是。」水仙擦了擦馬綴哥的臉頰，拂去上面的淚痕。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淚更是潸潸而下，把年幼的馬綴哥嚇得不敢再問。

幾年之後，馬綴哥大了。逐漸理解「為什麼父親逼我當一個男孩子？」是一個極端難堪的問句，即便是對著母親，也不能輕易提起。所以他換了一個方式去尋求答案。

馬綴哥發現自己越是符合模範兒童的形象，大人們越會對他掉以輕心。畢竟高傲的大人總會輕忽孩子們的精明程度。

他努力揣摩馬家獨子的角色。有時是宴會中的小主人，守禮且盡責地穿梭於衣香鬢影之中。偶爾是對外活動中象徵純血與正統的藝術品，淡漠且疏離的看著血統低下的術法繼承人。

他時時刻刻緊閉雙唇，又無時無刻打開雙耳。甚至為此提早修煉了了許多竊聽咒術。

「我覺得馬修思還是中咒了！不然這些年怎麼會只有一個孩子，沒法開枝散葉？」

「可是大家都說他中的詛咒是斷子絕孫之咒啊！」

「也不知道綴哥是用了多少魔藥保下來的，難怪這麼瘦巴巴的。」

「或許這詛咒隔了代？會不會是綴哥沒有生育力啊！」

「唉呦你要死了！碎嘴到孩子身上去！」

「也不是純碎嘴，我總要替我家潘西想想，我還想抱個外孫。」

提到抱孫，貴婦們的笑鬧逐漸跟搓麻將的聲響融為一片。馬綴哥知道已聽不到更多有用訊息，小心翼翼收回術法，同時在自己的小筆記中寫上一筆。

東聽一句，西聽一句。馬綴哥逐漸拼湊出部分的故事脈絡。普遍流傳，馬修思中過斷子絕孫之咒。至於這個詛咒是早年所中，還是修煉之時走火入魔，無人可以論斷。

不少人繪聲繪影描述說那位不可言說，不可提及的尊貴人物曾替馬修思拔除詛咒，但馬修思居然在那位尊貴人物政爭失敗之後無情背叛。所以不少人斷言馬綴哥身上必有詛咒相隨，不是早夭便是無子。可悲可嘆，馬家獨有的道術終將隨其香火絕斷。

「現在的魔法世界不講究性別差異了！」馬綴哥跟母親認真的訴說。為了燃燒的衣裙，為了破碎的蝴蝶結，更為了死去的性別。她看了不少書，做了不少研究。

丹經萬卷，罕言女子丹法。加上馬家所繼之遇仙道法並非女丹流派。可是時代改變，魔法世界更是變動連連。如今萬花齊放，實用至上。不只流派間界限模糊，學習使用上更是多地交融。

何止儒釋道？現在的學習範圍一路擴至祖靈神道十字教。

「學校教育早就不允許因性別而有所不同。母親，我可以用我原本的身分去上學。我不必是男人，我依然可以成為大魔法師。」馬綴哥嘗試說服水仙，嘗試在入學前將身分改回。

「在你爸面前，別用魔法一詞，記得要說道法。」水仙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綿長的嘆息。「然後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你可以去對你爸說。但只能說一次。」

為什麼只能說一次？因為人只需要一次的暴打便可記取教訓。

「陰陽不同，乾坤有別。你小孩子懂什麼！」最重規矩的馬修思在盛怒之下，連家法都沒有請，直接拿出一條長鞭把馬綴哥打到趴下。「不打不成才！不打不成器！我要是早點打你，認真打你！讓你流淚流血流足了，天癸未降之前你就能斬成赤龍！早早成才了！」

斬赤龍，意即斷經血。馬家並非女丹流派，但即便是女丹流派，也講究養丹之前先斬赤龍。只是赤龍一斬，馬綴哥就再也不是女孩了。

馬修思在乎嗎？這個問題，馬綴哥知道答案，也就不必再行叩問。馬綴哥自己在乎嗎？他早就不知道自己還能在乎什麼。

以男兒身分就學，所為何來？學校內有很多傳說。有傳說，學校內有一塊神奇的石頭能起死人而肉白骨。斷肢生長，器官另造都只是小事一件。也有傳說，裡面有一個密室，存在著能夠實現心願的魔法。

再不濟，學校內的禁書區應該也有一些禁書能參考，能使馬綴歌真真正正變成馬綴哥。

所以他要去上學了！

未完待續

TBC

*這裡面的道家設定有兩個地方。一個是馬家的遇仙派。其實就是從全真七子裡面的馬鈺遇仙派挪用而來。馬鈺/馬家，道派正統。不覺得很合適嗎？馬鈺入道之前還是一方巨富喔！但是我相信馬真人的後代不會這樣亂來亂搞，這只是小說戲言，還請遇仙派的真人們不要介意。

*斬赤龍是女丹修道真實存在的說法。赤龍斬後則「乳縮如男體」。女童的修煉，則可免去斬赤龍的過程，成功更快。我自己偷偷覺得斬赤龍這點有種微妙的……男尊女卑感？所以把這段放了進來。在我這邊的設定綴歌阿爸就是個傳統到死，血統至上且男尊女卑的腦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