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些植物呢？不會真的絕種吧？」一陣親吻打鬧後，克拉克像是突然醒來，語帶憂心的問。

 

「早就處理了。」

 

「你怎麼沒有跟我說？」

 

「這些稀有植株跟你有關嗎？既然沒有關係，需要凡事都讓你知道嗎？」話一出口，布魯斯就察覺到自己反射性的冰冷譏諷，他立刻在後面加了一段：「跟你有關係的植物，我自然會讓你了解相關事宜。記得那株我們一直用鮮血澆灌的魔法古石榴嗎？」

 

布魯斯說：「看毒藤女的筆記，古石榴應該是製作『愛情靈藥』的主原料，『愛情靈藥』則是製造催情花粉時的副產品。她的目標一直是製造出一見鍾情的催情花粉，讓吸入者對她言聽計從，甚至勇於赴死。結果催情花粉做的七零八落，副產品倒是出類拔萃。」

 

「藥品界本來就這樣。威而鋼原本是想當心臟藥物，結果變成了陽痿用藥。」克拉克直覺性的反應，布魯斯卻是一陣尷尬。「你非得舉這個例子嗎？」

 

「睫毛增長液是青光眼用藥轉用途。舉這個例子你會好過一點嗎？」

 

布魯斯翻了一個清楚明晰的白眼，接著往下說：「解毒之後我會把古石榴植株交給可信賴的機構封存，甚至交給神力女超人讓她帶往天堂島。總之讓愛情靈藥跟催情花粉一起絕跡。雖然毀滅植株可能是更徹底的作法，但我們不能輕易毀去一個生物樣本。目前的重要任務就是別讓瑟琳娜發現古石榴。按照植物的長勢也不需防她太久……」

 

「所以你跟瑟琳娜到底是怎麼回事？或者我該稱她貓女？」克拉克發覺自己十分生硬的轉開話題。原因是他實在不想多談解毒話題。好像不去談，問題就可以不存在。

 

「真的吃醋了？」布魯斯有些詫異。雖然認識的時間確實不長，但他對克拉克的性格心性卻意外的了解，甚至從未錯估。布魯斯知道克拉克根本缺乏嫉妒心，可他為何追問起瑟琳娜？布魯斯問：「這算是戀愛條款中的深度交談嗎？」

 

克拉克回答：「我現在的角色是秘密情人，我想符合一下人物設定。追問前任感覺上是秘密情人該做的事。」

 

「我跟瑟琳娜……」布魯斯張口的瞬間，才驚覺自己從來沒有跟任何人好好談過瑟琳娜。即便是阿福，也只知道兩人真正且徹底的分開。不再是青春年少時的意氣互鬥，今天分手明天復合的鬧劇。

 

「我們從小就認識。很奇怪吧？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豪門後裔與貧民窟小巷的慣竊。或許正因為我們相識在蝙蝠俠與貓女誕生前，所以我們之間的關係……神聖而扭曲。」他們的歷史太長，長的布魯斯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最後只能從決裂的時間點講起。「你記得多年前，高譚有一次滅城危機嗎？」

 

「我想你得明指是哪次滅城危機。因為高譚的滅城危機好像不止……」克拉克的大實話讓布魯斯忍不住苦笑。「那次危機之後蝙蝠俠消失年餘。」

 

身為蝙蝠俠小小迷弟的克拉克立刻想起，「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

 

「蝙蝠俠以為他的奉獻……夠了。他以為他可以放下了。他以為高譚與滅絕擦身而過，人們會重新省視什麼是生命中重要的事。他以為鳳凰會從灰燼中重生。事實上高譚也曾重生，卻又迅速的回到了從前。」布魯斯莫名使用第三人稱，彷彿這樣可以拉開他與故事的距離，讓回憶顯得不這麼千瘡百孔。

 

「在蝙蝠俠自以為放下的時候，他跟貓女一同離開高譚。那時候的他們很快樂，沒有蝙蝠俠與貓女，只有布魯斯與瑟琳娜。」布魯斯開始敘述一個帶時光濾鏡的故事。一開始他斟酌著字句，不想在現任情人跟前表現出太多的懷戀，卻又發現克拉克好像並不真的在意。布魯斯也就拋開束縛，自在陳述。

 

他講起兩人的義大利時光，談到他們總在橋畔爭食冰淇淋，最後布魯斯對佛羅倫斯的回憶只剩下冰淇淋的氣味。他記得他們在無伴奏的狀況下翩然起舞，數度打攪百花教堂畔安然啄食鴿群。

 

布魯斯甚至記得有幾隻大膽的鴿子特別不滿，還飛回來對著兩人的腦門撲騰拍翅，瑟琳娜則張牙舞爪的「喵」上幾聲，太過擬真的貓叫將鴿子再度嚇飛。布魯斯罵她小心眼，然後哈哈大笑著將她深擁入懷。

 

那時候的他們真的很快樂，快樂到沒有發現他們之間不缺乏愛，缺乏的是一致的價值觀。

 

當兩人白天途經太華麗又太好偷竊的珠寶店，當晚布魯斯就會特意折騰瑟琳娜，確保她腿酸腳軟，翻不了牆也攀不上壁。如果當日的新聞頭條又是關於高譚的大事件，這份報紙就永遠不會出現在早餐餐桌上。瑟琳娜會在端早餐回房的同時把報紙摺好、丟掉。因為他們曾經約好了一起放下過往，不管是誰的過往。

 

可是沒有任何人真正放下。

 

瑟琳娜永遠無法擺脫他對財富與特權階級的憤怒，偷竊對她來說並非惡行，而是對抗華爾街巨頭的有效抗爭。她認為自己是貓型的現代羅賓漢，不過是在散財轉手的同時，剔出幾塊金幣留給自己。布魯斯承諾放下，卻對高譚進行全方位監控，甚至開發遙控戰機，背著瑟琳娜以黑色的機械長翼代為巡弋。

 

最後兩人在威尼斯的飯店內攤牌。瑟琳娜奪過了布魯斯的手機，打開遙控巡弋的界面。布魯斯翻轉瑟琳娜的化妝包，倒出幾樣來路不明的珠寶。

 

共歷患難的兩人，這時才願意承認從以前到現在兩人一直忙著解決接踵而來的危機，始終無暇探討兩人的關係。

 

「瑟琳娜說『吊橋效應』證明危難可以產生愛的錯覺。或許一直身處在吊橋上的蝙蝠俠與貓女，下了橋之後才發現他們之間沒有這麼多感情。」布魯斯嘆息。「她說安全、快樂、無負擔的自在時光不屬於我，我享受這一切的方式像是享受一場惡夢。我總有一天會為了與己無關的正義死在高譚的暗巷，她不想看到這一幕，所以她要走了。」

 

「她說我永遠不懂得愛人，也永遠不會有人在了解真正的我之後愛我。因為愛情排他而且專一，三個人的戀愛都太擁擠，何況中間卡著的是一整座城？不管我再怎麼努力撰寫自己的故事，高譚沒有童話，就算我遠離了高譚也是一樣。」說到這邊，布魯斯才突然驚覺他為何任由自己跟克拉克陷入奇怪的戀愛關係。他一直在告訴自己一切都是都是中毒之因，談戀愛是迫不得已。實際上，布魯斯想要感覺被愛。想要有一個人同時知道布魯斯與蝙蝠俠的存在卻還愛著他。就算只是暫時也好，因為被愛的感覺太美好。

 

「布魯斯，我不敢說我完全了解你。了解這種東西無法做到絕對，只能無限逼近。可是我覺得我……嗯，我想我愛你。」出這句話的時候克拉克眼簾低垂，纖長的睫毛蓋住了他的眼神，可是笑容卻是明顯揚起，在線條的邊緣漣漪般的漾出幾許羞澀。

 

簡單的一句話，布魯斯為此震懾。

 

此時的克拉克正褪下戰袍，換回日常裝束。他戴上眼鏡，下半身則還套在戰袍中。整個人的姿態氣質巧妙卡在神與人的邊界。肉體非凡剛健，一眼便讓人聯想到古希臘的神靈塑像。眼神卻是年少青春獨有的渴慕，人們會在初戀男孩臉上看見的柔軟。生怕被拒，懷著怯意說愛你的年輕神祇。凡人很難不為之動心。可他是布魯斯，也是蝙蝠俠。蝙蝠俠始終以殘酷的方式清醒著。

 

「只是中毒的影響而已，解毒之後就沒了。」布魯斯淡淡的說：「你之後想起，搞不好會覺得現在的你很肉麻很丟臉。」

 

克拉克說：「解毒之後……或許我們可以試試？」提議的同時，克拉克根本不敢看向布魯斯。他幾乎百分百確定自己會被狠狠拒絕，可他就是想提議看看。畢竟他從不放棄希望。

 

「我不願意說的太殘忍，可是克拉克。高譚沒有童話，所以也不會有美好結局。」布魯斯舔了舔嘴唇，想著要怎麼把話說的不會太傷人。「現在的我們過的挺好的……我覺得這樣就好。」

 

克拉克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一句「晚安」便轉身，準備步出房間。布魯斯伸手拉住他，「你要去哪？」

 

克拉克遲疑的說：「我以為……我以為你不想睡同一張床。」克拉克很老實的說：「畢竟你剛剛都講成這樣了！」

 

布魯斯皺起眉頭，「我有這樣說嗎？所以你現在是要睡客廳嗎？」雖然戀愛條款中沒有明定出睡眠規範，但他們說好「暫時戀愛」後便數次在親吻打鬧中變成一床同寢。太自然，以至無需詳談。現在克拉克掉頭就走，布魯斯只覺得一陣不滿。

 

「我不會去睡客廳。你的安全屋很大，我有的是房間可以睡。」

 

「你在跟我賭氣嗎？」布魯斯話一出口，都差點被自己口氣中的怒意給嚇住。

 

「我沒有要賭氣的意思。」克拉克幾乎委屈的回應。

 

「那好，關燈了。今晚事情真的太多，我累了。」布魯斯扯起被子，床上躺下。他刻意背向克拉克，身體卻窩向一角，明顯留出大半張床的空位。克拉克不傻，怎會看不懂這是倔強的求和方式？他依言關燈，在空出的位子躺下。

 

克拉克對著佔據所有被子的布魯斯問：「不留一點被子給我嗎？」

 

布魯斯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變成了悶悶的回應。「你又不會冷。」下一秒，隔著一床被子，布魯斯被緊緊抱住。只聽見克拉克輕聲的說：「沒有被子蓋，只好抱被子了。嗯，這樣就不會冷。」

 

布魯斯本想為了尊嚴掙扎一下，卻看見兩人映在落地窗上的反射。黑暗中，兩人的緊緊相擁的倒影連同被子變成了一團一坨的怪東西。可是看上去，卻有著無比柔軟的輪廓。布魯斯覺得內心好像變成一塊沒烤好的海綿蛋糕，甜甜的塌陷下去。他在此時放棄了掙扎。

 

「都是中毒的因素啊！」布魯斯如此心想。

 

 

 

未完待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