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們小心翼翼，隱蔽降落於安全屋的露台後，口袋裡的手機在此時響起提示音，顯示分離檢驗的解藥確認無毒。但布魯斯拿來兩杯「沒有心有不甘，所以沒有抹布水」的咖啡之時，還是沒有將解藥一併送上。

「解藥呢？在咖啡裡了？」克拉克突如其來的問句，讓布魯斯一愣。「我以為讀心術不在你的超能力範圍？」

「我其實沒有絕對的把握，但你告訴我了。」克拉克笑得有些靦腆，帶著小聰明奏效後的羞赧。「你到堪薩斯，肯定是有重要的事，絕對不是路過。但這件事你又不願劈頭告知。因為所以，基礎推理，加上一點點語言陷阱。」

「解藥不在咖啡裡。」布魯斯話只說到這裡，對於解藥究竟在哪？何時喝下？倒是一句都沒提。克拉克也不追問，接過布魯斯手上的咖啡，卻說：「有酒嗎？」布魯斯挑起眉頭，沒對克拉克的「挑剔」多說些什麼。從屋內尋來一瓶威士忌，在兩個水晶杯內各自斟上三指高度。

咖啡與威士忌同時擠上一張露台小桌，分不出是打算清醒還是渴望沉醉。

布魯斯忍不住心想，眼前的情況一如他們的關係：該醒還是該醉？無法下定決心。其實彼此都心知肚明，兩人都在拖延時間。但……為了什麼而拖延？

兩人都沒有說話。克拉克喝著杯子裡的酒，眼神向外，望著濃雲密佈的天。布魯斯則看著眼神遠飄的克拉克，忍不住好奇在他的超能雙眼中，這真是一個濃雲之夜嗎？他是看著雲，還是看著雲後的星光？甚至光年之外的某次星滅？

「快下雨了，有點期待。你知道嗎？雨中的飛行很有趣，像天空給的，濕漉漉的吻。」

布魯斯忍不住問：「滂沱大雨也會有趣？」

「那種吻就變成太熱情的大狗。我會被舔的很無奈，但還是很開心。」克拉克咯的一笑，「不過這時我通常會飛的比雲層高一點，因為我還是很懶得洗衣服。」

克拉克的笑語又一次的提醒布魯斯：他們如此不同。不只是人類與外星人之隔，更是陰鬱謹慎與陽光外放的差異。即便都已走上義警之途，他們的生命也不該有這麼多的交集。中毒，或許真的是是命運給予的機會。讓逐漸冰冷的心，因溫暖而重新搏動。

可是，他就要讓陽光從手中溜走了。因為讓陽光離去才是正確的答案。畢竟克拉克的愛情，不該被毒物禁錮。

泛上喉頭的苦澀需要用更多的酒液沖刷，因此布魯斯伸手去搆瓶子，手指卻被同時伸手的克拉克給碰上。指尖意外輕觸，恰如約會電影中的老套場景。唯一不同的是克拉克沒有收手，反而是向前一抓，迅速壓住布魯斯的手。明明是足以碾碎鋼鐵的手勁，克拉克的力道卻輕的讓人詫異。與其說是壓制，他的手指更像是若即若離的撫觸，比微風還輕，連蒲公英的花絮都無法驚擾的力度。

克拉克突然說：「你沒有問我為什麼跟你要酒。」太近了，兩個人實在靠得太近。布魯斯可以清楚感覺到克拉克皮膚上的熱度穿透潮溼的空氣，彷彿一口呵上他頸側的呼吸。「我想借酒壯膽。」

此時，克拉克將另一隻手伸向布魯斯的臉頰，輕撫而上。「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奇怪，甚至很不尊重。但，我不想後悔。」克拉克因低喃而的飄忽的嗓音碰上布魯斯的耳膜，像是觸上湖岸的漣漪，波紋迴盪，久久不息。將某樣無以名之的東西，一同撞上布魯斯的心臟。

「你，可以隨時喊停。」

布魯斯沒有說話，克拉克因焦灼而乾燥的嘴唇也在此時覆上。充滿試探的怯意，卻又熟悉的讓人心醉，甚至心碎。這一吻，布魯斯不確定自己是不及阻止，還是不想阻止。他只確定自己在換氣間的吐息，聽來都是不知羞恥的愉悅。

「喝下解藥，你就會後悔了。」待布魯斯從長吻中緩過呼吸，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我不會。」

「喝下解藥，你就會後悔了。」布魯斯堅決的複述。「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就……只進展到這裡。」布魯斯比了一個模糊的手勢，彷彿這能補完所有的言外之意。

克拉克搖頭，「我們只進展到這裡。不是因為這樣還有退路，是因為我們都很膽小。」

「有人後悔了怎麼辦？」布魯斯厭惡自己如此遲疑。除去這不清不楚的中毒關係，布魯斯把自己定位成克拉克義警生涯的領路人。對新生的英雄進行訓練、指導。必要時，約束、懲戒，甚至制裁。表現猶疑，不正代表權威無法樹立？

克拉克哪知布魯斯會想這麼多？只是又一次的將唇貼近，在膚觸的間隙中嘶聲細語。「今晚不會。」克拉克不知道自己聽來是勇敢、莽撞還是無賴。但兩人的關係若不爆衝，便是原地踏步。如今還有什麼顧慮？反正已退無可退。「今晚我們不喝解藥，今晚誰都不會後悔。我知道你會堅持喝解藥，但，不是今晚。」

「今晚不後悔，以後呢？為了來日的合作，為了聯盟。我們……」布魯斯反對，但沒說完就被克拉克出聲打斷。

克拉克以篤定的口吻說：「你不像娛樂小報描述的那樣濫交，卻也絕非守貞之人。最初，你根本不在意上床這種小事，你只是討厭被花粉控制的感覺。你認為整件事情都很荒謬，但你不是生理性的排斥我。」

「你開始介意我們會不會上床，甚至刻意壓抑慾望。因為這段日子你變了，你真心在意我們解毒後的關係。」克拉克停了一瞬。不是因為遲疑，而是想要強調接下來的話。他吸了一口氣，如同樂曲奏出重音前的短暫休止。「你不想用性毀了這一切，所以我確定你愛我，非常非常確定。」

克拉克出口的全都是堅定的陳述句，在布魯斯耳中，聽來卻有種不真切的迷濛。如迷霧中的海妖低吟。無比誘惑，難以抗拒。克拉克再度開口，說出的話卻讓布魯斯忍不住睜圓了眼睛，「布魯斯，你永遠考慮著最壞的情境、做著最壞的打算。所以你一直在說後悔的問題。但我不是會後悔的人，你也不是。你只是不打算相信任何人，甚至是相信你自己。」

「可是我相信。」

一句話，擊潰所有防線。布魯斯幾度欲言，張口卻只發出嘶啞的嗓音。現實的狀況不允許他得到幸福，但今晚呢？

或許只有今晚，或許他也只需要一晚。

克拉克等待著布魯斯的答案。精心觀察著布魯斯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眼角肌肉的收縮，甚至毛細血管的擴張。他如此害怕又如此期待，難以昇速的心跳甚至為此瘋狂搏動，讓每次脈搏都成為難以忍受的疼痛。因為痛，所以感到愛。聽來如此詭異，但對克拉克卻如此真切。克拉克本不該理解何謂疼痛，但他現在卻如此珍惜這樣的幻痛。

布魯斯終於開口，但說出的話只是讓克拉克愣了一愣。「老實說……我跟你下火車的時候就準備好要跟你上床了。」

「火車？」克拉克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你……在引用電影台詞嗎？《愛在黎明破曉時》？你不是才說你看這部電影的時候都在睡覺？」

布魯斯笑了，臉上有著罕見的玩鬧神情。「別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

「像是？」

「像是我說『我不愛你』。但又告訴你『剛剛那句話是假話。』」

打破自己的規則，本該是布魯斯做過最艱困的決定，接下來的吻卻像是他做過最簡單的事。自然而然，卻帶著那麼一點「終於發生」的解放感。一如鎮壓天際，積聚已久的濃雲，終於破開傾瀉，釋放大雨。

未完待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