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洗過後，昂貴的沐浴乳用柑橘與青草的香氣掩蓋了油汙腥臭與爆炸煙硝。克拉克關掉鍍金的開關，從黑色大理石與蛇紋石鑲邊的淋浴間走出。

 

今日地震引發海嘯，白峽港的油槽進而爆炸，一連串的災難迫使聯盟五人首次一起出動。事件結束後每個人都是渾身腥臭，回到韋恩大宅內便各自領了一間浴室洗澡。克拉克領到的浴室雖不與主臥連結，他卻有把握這是布魯斯真正使用的浴室。

 

不是因為裝修細節，只因為放在架上的香水。

 

香水不是柑橘青草香，因此不是與沐浴乳成套的用品。也不是「風流富豪韋恩」的慣用氣味，很多玫瑰混合更多麝香，總讓克拉克鼻子發癢的張揚風格。

 

隔著瓶子，克拉克也能清楚聞到威士忌、雪茄菸葉、還有燃燒中的冬日壁爐。在安全屋相依的那段日子中，如果布魯斯沒有夜巡，也不需要出席花花公子的活動。洗沐後他身上就是這個氣息。淡淡的，只有耳鬢廝磨的時候才能隱約感受。

 

克拉克想念這個氣味，又覺得擅用別人的東西不好。再想一想，既然浴室給他使用，不正代表裡頭所有的用品都可以隨意取用？因此克拉克打開瓶子，將香水點在耳後。一個布魯斯以前喜歡親吻，時常磨蹭的地方。以前在鏡中瞥見，都覺得他們就像是交頸的天鵝。布魯斯曾為天鵝的形容失笑，他不喜歡這種溫柔的形容詞，卻還是玩笑性的領著克拉克去看了一場天鵝湖。

 

仔細想想，那應該是兩人唯一一次像是約會的約會。

 

克拉克不知道為何自己想起這些。研究指出香氣最能勾起人的回憶，或許對氪星人也一樣？

 

克拉克把自己收攏在布魯斯的香氣中，套上普通不過的格紋襯衫與牛仔褲，走向大宅下方的戰情室，首次參與聯盟戰後檢討。

 

初次全員出動，大家都缺少實戰中的配合經驗。不過在蝙蝠俠的調度之下，眾人配合得當，能夠檢討的全都是枝微末節的小事。真正需要檢討，反而是作戰之外的事。

 

電視機上正在回放超人的影像。

 

影片中記者們緊追在後，但超人放下最後一個受困者後便飛入雲霄，徒留音爆聲響與氣流激盪。什麼都沒拍到的記者只能勉強將鏡頭朝向半空，捕捉空中雲朵因強力氣流而變形的模樣。下一秒，超人突然飛回。轟然落地，柏油應聲而碎。布魯斯按下暫停鍵，對著克拉克說：「你要練習落地時的收力。不然就乾脆不要落地，漂浮而行。毀壞公共道路不利於你的形象。」

 

巴里在一旁將巧克力吉拿棒啃到喀擦喀擦響，激動說著：「有些人超惡劣的！他們才不管你救了誰！他們只記得你踩爛了什麼，撞翻了什麼！」

 

「人類，愚蠢的生物。蝙蝠，也就你會在意公眾形象，還要逼我們所有人在意。」亞瑟叉著手，斜靠在門邊。似乎對這一切都不以為然。

 

「亞瑟，你知道上次『為水行俠淨灘』的活動有多少人參與嗎？現在有多少地方的海豚秀正遭受猛力抗議？如果你的形象不正面，你覺得這些活動會成功嗎？」黛安娜的聲音柔軟，不帶任何攻擊性，卻成功讓亞瑟仰頭喝了一大口酒，不再發言。

 

布魯斯按下播放鍵，螢幕中的超人主動對記者打招呼：「嗨！你好，我想大家追我很久了？我似乎應該來接受一次訪問？」短短幾句話之內，超人講述自己是數年前降落於地球的氪星唯一遺孤，能力覺醒後希望為收留自己的這塊土地盡一份心力，因此在大都會展開自己的英雄生涯。

 

布魯斯指著螢幕，對這段進行點評。「這邊你表現得很好。你強調了『唯一遺孤』這點。雖然不可能降低五角大廈的戒心，但至少我們不會讓民眾陷入大批外星人襲來恐慌中。你也記得避提自己在地球長大，也沒有告知能力覺醒的時間。將來也記得不要。」

 

巴里舉手發問：「為什麼不可以講？」

 

「克拉克在地球長大，能力覺醒的時間也很長。他的低調成長會被視為隱瞞，看作有鬼，外星人潛伏論就會大行其道。當然也會有人質疑克拉克何不早早開始救人？接著開始算奇怪的數學題，估算他早一年現身就可以救多少人云云。」布魯斯朝巴里的解釋完畢，轉頭看向克拉克。「你最初的表現很好，但是。」

 

克拉克苦笑，知道布魯斯肯定有一段「但是」。

 

布魯斯說：「你的外星發言已是重磅新聞，足夠媒體吃到撐，根本不需要餵給他們更多東西。所以你後面根本不該回答問題。從頭到尾只需要單方面的聲明。」

 

「我、我只是覺得直接飛走很沒禮貌。」克拉克蒼白無力的辯解。「況且有個記者問我是不是軍方實驗產物，只是用一個外星身分當幌子。我覺得我有必要澄清。」

 

布魯斯搖頭，「那是給你下套用的問題。你只要反駁，你們就搭上話了！就像有些惡質狗仔會衝著明星罵，講一些糟糕的東西企圖激怒名人。只要對方失控回罵，甚至動手打人，狗仔就賺到了！」

 

巴里拍拍克拉克的後背，以示安慰。「記者對你壞多了！他們只問我到底可以跑多快，只問我是不是真的在任務中吃披薩。」

 

「而你還替十七街的披薩店廣告。你知道那家披薩店改名叫閃電披薩了嗎？」布魯斯面向所有人，鄭重強調。「我請所有人看這段訪問的原因，就是想談媒體應對。」

 

「為免黑暗勢力感到威脅而迅速整合，我們暫時不會以聯盟的形象出現。就連今天的聯合行動，我也會製造一些掩飾性的消息，讓民眾相信我們依舊各自作戰，互不相干。因此我們要各自應對媒體，無法享受統一發言的便利。」

 

「大家的義警生涯也都開始了一段時間。英雄需要逐漸從神秘、不可預期的形象轉換。我們都不打算受到政府控制，但我們需要正面形象來取得人民信任，進而避免政府干預，像這樣大型災禍中我們才能與各國政府配合良好。」

 

「所有人都一樣，以後遇上媒體發問的時候，沒有絕對把握就請閉口不言，迅速離開。我也會替大家準備好幾份備用聲明，讓大家在不同情況下照稿說話。」

 

「蝙蝠俠永遠做好萬全準備。」巴里小聲歡呼著，像是呼喊一個既定的口號。

 

「蝙蝠俠永遠做好萬全準備。」亞瑟哼了一聲，「你說的『大家』肯定不包含黛安娜。」

 

「可是我確實很會講話，不是嗎？」黛安娜笑著回應。

 

「天堂島的公主，當然有足夠的發言練習。」亞瑟對著酒瓶皺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是對酒的氣味有意見，還是別有所指。

 

「如果要成為海與陸的橋樑，亞特蘭提斯的王族確實可以多做一點練習。」黛安娜淡淡回應，亞瑟倒是立刻激動起來，「什麼王族！我是漁夫！」

 

克拉克看著明顯升溫的場面，舉起手，似乎有勸架的打算。布魯斯卻搶先發話，「克拉克，以後你就在聯盟內負責維持秩序。誰要鬧，就抓他去北極冷靜一下。」布魯斯說的「他」，明顯不是指向黛安娜。亞瑟因此從鼻子裡面噴了一口氣，「今天沒事了吧？沒事我要先走了！」

 

亞瑟的離開變成散會的信號。巴里先說要找吃的補充熱量，黛安娜也笑著告辭。一瞬間，戰情室內就剩下克拉克與布魯斯兩人。克拉克還不想這麼早離開，開始沒話找話說。「亞瑟真是王族？那他為什麼又說自己是漁夫？」

 

「亞瑟沒有給過完整的答案，但拼拼湊湊也能知道大概的故事。以亞特蘭提斯的角度，他是女王的後裔，也是陸地混血兒。亞特蘭提斯不接受陸地的那一半，所以他也無法擁抱亞特蘭提斯。」

 

「怎麼又會決定去當漁夫？」克拉克是真心好奇，總覺得海中王族成為漁夫？實在違和。

 

布魯斯反問，「你又怎麼會去當醫師？」

 

「你真想知道嗎？我可以告訴你。」克拉克猛然湊近，將兩人的距離縮到只剩一個吻的間隙。「你想知道什麼？任何的一切，我會對你毫無保留。」簡單的一句話，便引發明顯的震顫。克拉克清楚感覺到自己暴起的行為讓布魯斯訝異並且興奮。

 

興奮，甚至性奮。心跳與瞳孔無法騙人。

 

「原來你喜歡這罐香水？」布魯斯深吸一口氣，開口後卻是答非所問。 「喜歡就送給你。你離開時可以直接拿走浴室架上的那罐。還是我寄一罐全新的給你？」

 

布魯斯口說贈送，傳達出來的態度卻很惡劣。更像是克拉克碰過的東西就髒了，必須急忙扔掉。

 

「忽遠忽近，一時疏遠一時親暱。布魯斯，你不累嗎？我都要累了。」自從與露易絲一番相談後，克拉克看開不少。布魯斯種種自相矛盾的行為到底什麼意思？他不在乎了！克拉克現在只遵從自己的內心。

 

布魯斯說：「你眼中的親暱，只是我對聯盟成員的關心。你宣稱的疏遠？我沒有感覺到。如果你如此看待，就當作是提前習慣？習慣一下我們的疏遠。解藥還沒好，所以你的感覺還在。不過我們的感情終究是結束了，不是嗎？」

 

「隨便你怎麼說。」克拉克攤手，態度卻明擺著「你說你的，我做我的」。

 

「這就是你回答記者蠢問題的原因嗎？當他們問你會不會跟地球人談戀愛，你居然回答了！」對此，布魯斯深深嘆氣。也不知道是對克拉克無奈，還是對於記者素質低落感到絕望。當一個超級英雄自稱外星人，記者們最先想到的問題居然無關宇宙，不涉維度，而是感情問題！追問超人有沒有交往對象？對方是不是地球人？

 

克拉克說：「我知道我們分手了。所以我說的是『我有喜歡的人』，我沒有提那人是誰。」

 

布魯斯表情平淡，但明顯表達出不認同。「不要小看狗仔，他們對沒營養的新聞異常執著。也不要小看那些想紅想瘋的人。明天之前就會有半打的小明星小模特宣稱你們曾經交往，還會有更多的情色片明星對你發出邀約，飢渴無比的求你跟他們上床。」

 

「這樣聽來，超人似乎公開表示自己喜歡布魯斯‧韋恩還比較好？應該不會有什麼小明星會想跟布魯斯‧韋恩一較高下。」克拉克笑說。

 

布魯斯皺眉，「別開這種玩笑。」

 

「如果『喜歡』只是個玩笑，你會比較安心吧？」克拉克說的是事實，聽來卻很諷刺。「我喜歡你，這件事情真的這麼可怕嗎？」

 

布魯斯說：「服下解藥後，你只會覺得今天的一切都很可笑。」

 

克拉克問：「如果，只是如果。服下解藥後，我還喜歡你。你該怎麼辦？」

 

布魯斯搖頭，「不會發生的事情，就別去假設了。」

 

克拉克笑了，半真半假的說：「蝙蝠俠永遠做好萬全準備。所以，還是想一下吧！」語畢，人也一同消失。速度快的肉眼無法追及，只有戰情室內一陣擾動的氣流顯示克拉克的飛離。

 

當晚，布魯斯踏入浴室的時候才發現，放香水的位子已經空了。

 

未完待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