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自己不需要空氣，禮車內的空調更是正常運作當中，坐在車內的克拉克還是覺得氣悶難受。強烈的窒息感，讓他在座位上不安分的細微扭動著。

「肯特先生，請問是有哪邊不舒服嗎？我看您似乎坐不太住？」阿福的問候聲從駕駛座傳來。殷切有禮的態度，卻讓克拉克嚇的連連擺手，急忙否認「沒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克拉克心想，自己怎麼可能老實招認不舒服的原因就是與阿福同車？

「我還以為您受到媒體報導的影響，因此不舒服？」阿福此話一出，態度雖然溫和有禮，但克拉克心裡的吶喊全都是：來了來了！暴風雨終究來了！

就算內心嘶吼不已，克拉克還是裝出一副鎮定模樣，冷靜回應。「我沒有因為媒體的報導而不舒服……可能我心裡早知道會有這個場面因此沒有太驚嚇。畢竟他是布魯斯，媒體用再大篇幅報導他都不值得驚訝。」

「您對布魯斯少爺的宣言都不驚訝？」阿福反問。

克拉克老實回答，「這個時間點很驚訝。」克拉克知道布魯斯對這段感情是認真的，只是他還真沒有想到布魯斯會這麼早就開始認真。布魯斯在媒體面前的「承諾」來的太早，也太出乎意料。

「我同樣很驚訝。」阿福點頭附和，「雖然我很早就發現肯特先生並不是『又一個藍眼睛』。只是我真的沒有想到，發展會如此……未有通知。雖然萬能的管家總是該永遠做好準備，但如果有一些事前通知，一些暗示。我的安排就能更加妥貼。不管是控制媒體消息，還是您今晚的菜色，我能都做出更好的安排。」彬彬有禮的挖苦或許是英國人獨有的幽默，只是阿福施展的更加辛辣，卻又不帶一絲惡意。他的挖苦甚至不是對現況的嘲諷，更像嘆著一口氣對不聽話的孩子說：「早就告訴你了。」

「我跟布魯斯都沒有想到事情會來的這麼快。潘尼沃斯先生，沒有事先通知您，真是不好意思。」一瞬間，克拉克甚至不確定自己道歉是因為事情發生太快，還是愛情來的太快。

兩人的眼神在後照鏡中相遇，阿福友善的彎了彎眉眼，開口說：「叫我阿福。跟少爺一樣的叫法就好。」

被要求轉換稱呼，克拉克有些尷尬，只敢點頭卻不敢吭聲。阿福眼見克拉克放不開，居然出言威脅：「如果肯特先生不叫我阿福，堅持要叫潘尼沃斯先生。你後我也就不以肯特先生稱呼了，改以來自斯莫維爾，肯特家族，尊貴無比的克拉克大人……」

阿福板著一張臉，並以一口純正的英國腔，呼喊著不倫不類的貴族稱號。高度反差讓克拉克一時撐不住，笑出聲來。原本沉悶的氣氛，一瞬間消散開來。

「謝謝你，阿福。」

「謝我？肯特先生何須謝我？我什麼都沒有做啊！」

克拉克知道阿福是特意搞笑來鬆活氣氛，藉此降低自己的不安。沒想到阿福卻不肯承認自己的體貼之舉。一瞬間，克拉克好像知道布魯斯許多言不由衷的彆扭的習慣究竟從何繼承而來。至此，克拉克終於鬆下了緊繃的肌肉與心情，安適的朝後靠去，讓筆直許久的脊梁交由豪華汽車的真皮椅背支撐。

「阿福，老實說我對這一切也還是有點……沒把握？我不是對布魯斯的感情沒有信心，只是我也是一個『藍眼睛』對吧？某些時候，我會懷疑，這一切都只是藍眼睛帶來的優勢。」

「肯特先生……您知道少爺跟藍眼睛的故事嗎？我不是指少爺偏好藍眼睛伴侶一事，而是少爺小時候的故事。」

「你是指布魯斯小時候的幻想朋友『藍眼睛』？」

「喔？少爺連這麼丟臉的事情都跟您說了？」此時，克拉克清楚從後照鏡中看見阿福的一臉興味與高高挑起的眉毛。

「很多人小時候都有幻想朋友，沒什麼好丟臉。我小時候也有幻想朋友。實際上，幻想朋友陪伴我度過整個童年。」

「堪薩斯生活沒有適齡的玩伴嗎？」

「我們農場附近確實沒有什麼適齡的小孩。況且農場生活很忙，我也不能央求父母一直載送我去找小夥伴玩……」克拉克在回應阿福的同時，陣陣心虛。農場生活的忙碌或者適齡玩伴的缺乏，都不是克拉克與幻想朋友一起成長的原因。事實是年幼的克拉克對超級力量的掌握度不足，不需要喬納森與瑪莎開口要求，克拉克就率先進行自我隔離。甚至為了不讓瑪莎擔心，搶先扮演了一個溫和內向，不喜歡跟人一起玩的孩子。

「布魯斯少爺沒有玩伴的原因比較特殊一點。」阿福雙手平穩的操控方向盤，同時以更平穩的語調將一個憂傷的故事娓娓道來。

異常早慧的布魯斯在某天發現了所有同齡的小孩都想跟自己當玩伴。這些小孩們陪他玩，對他好，並不是單純的喜歡。更多是出於父母如此要求，如此期盼。韋恩的姓氏如此高貴且難以攀附，以致自家小孩是布魯斯的玩伴也能達成社交地位的進階，甚至取得商業利益的優勢。畢竟湯瑪斯‧韋恩從不在自家餐桌上招待商業夥伴，卻願意招待兒子的玩伴與其家人。

「少爺才六歲，就發現了事情不對。一開始，少爺說他只想交真心的朋友。接著，他又說：『就算我的朋友是真心的，可是他們的父母不真心。我不希望任何朋友成為他們父母的工具。』六歲的孩子，已經會用這種角度替朋友著想。」

阿福說剛過六歲生日的布魯斯，開始疏遠自己的朋友，一個人玩遊戲，一個人看書，甚至一個人下棋。「這個時候，藍眼睛出現了。在少爺口中，藍眼睛會陪他玩，藍眼睛會說故事給他聽，藍眼睛會帶他去冒險，會幫他打退床底的怪獸。」

「布魯斯相信過床底的怪獸？」克拉克忍不住輕笑。

阿福朝後照鏡眨了一下眼，「相信過，雖然只相信了一下下。這是少爺自認最丟臉的秘密之一，可能比藍眼睛還要不堪提起。」

「總之，一開始老爺夫人都很擔心。還特別帶少爺去看兒童心理學專家，確認幻想朋友的出現不是某種心理創傷的防衛機制。不過，其實不需要專家，少爺身邊的人都知道，藍眼睛讓少爺很快樂。」

「如果是童年的快樂回憶，為什麼藍眼睛變成了布魯斯避而不談的事情？」克拉克話才出口，就看見阿福瞬間轉為陰鬱的神情。事實證明，克拉克確實是一個優秀的記者，一提問，就直接命中核心。

「少爺有跟您提過藍眼睛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嗎？」

克拉克皺起眉頭，「沒有特別提過。我以為長大了，幻想朋友的消失很正常？」

「藍眼睛在少爺八歲的時候消失。一開始，少爺說藍眼睛是大騙子，藍眼睛答應過要保護他，要當他的英雄。可是藍眼睛沒有救他的爸媽。所以他不要藍眼睛了。過了一段時間，當我提起藍眼睛，少爺改口說：『幻想朋友都是小時候才會有的東西，他長大了。再也沒有藍眼睛了。』」

「噢……」克拉克發出一聲慘痛的低呼。這是他第一次發現情緒引發的疼痛，遠比直擊胸口的洲際導彈更加難受。

「所以，這段對話我不會讓少爺知道。這僅限於你我之間。」阿福踩下煞車，趁著紅燈的空檔回頭。用認真的神態直視著克拉克略顯慌亂的表情。「跟名人談戀愛並不容易，跟布魯斯‧韋恩更是困難。我知道他防衛心重，他複雜難解。他難以溝通，他推拒所有人的關懷…..可是他所有的心防戒備，似乎都在你身上失效。少爺因你而快樂，真正的快樂。因為你，我在少爺臉上看到他小時候的笑容。槍擊案之前，還有父母，還有藍眼睛時的笑容。」

「謝謝你，做他的藍眼睛。」綠燈亮起，阿福回頭開車。車行片刻，克拉克才突然反應過來，「所以我是得到阿福你的認可了嗎？我被祝福了？」

阿福輕咳一下，「考察期，肯特先生。還在考察期。」

未完待續

TBC

*總覺得，不只老爺的童年很黑白。克拉克的童年應該也欠缺了一點歡笑。他是一個體貼的孩子，正因為這樣，會更仔細的避免旁人受傷。要怎麼避免呢？就是不跟大家一起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