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者的盛宴 Feast of the Immortal  CH3===

當他們一人抱著一桶冰淇淋搭配影集服用之時，伊格西好幾次停下湯匙，愣愣的出神。敏銳如蘿西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她摸摸自己的胃，想想今晚吃下了不少伊格西出品的美味羊排與絕讚義大利燉飯。她好像有開口詢問的義務？雖然這件事，蘿西一點都不想攪和進去。

明知眼前的狀況是一團混亂，蘿西當然不想往其中跳。她寧願跳傘都不願跳這個坑……然後一想到跳傘，蘿西心裡就罵了一句該死！只能深吸一口氣，開口說：「伊格西，做飯給我吃，陪我看影集，都只是想藉機聊聊自己的煩惱吧？」

伊格西立刻甩下了湯匙，朝蘿西露出那種「妳終於主動問我了！」的感激眼神。蘿西為了避免伊格西像隻可憐小狗似的往她身上蹭，率先把腳往前一擋。伊格西本能的往旁格擋，一把抓住蘿西的腳與那隻毛絨絨的粉色拖鞋。

兩人一腿一手，僵持在半空中，形成下一秒就可以打起來的格鬥態勢。伊格西卻是突然開始眼眶泛紅，淚水瞬間滿盈。

「老天！我知道梅林喝多了會哭！我不知道你吃多了也會哭！」蘿西只是一句感慨，但伊格西聽到梅林的名字，壓抑的啜泣卻直接變成了嚎啕大哭。

蘿西出言提醒，「伊格西！紳士永遠不該……」

伊格西只是涕淚縱橫的一句：「喔！閉嘴！我忍了很久了……是兄弟就陪我一起哭！」

這句話，讓蘿西放下準備踹出的腿，鬆開備戰狀態中的肩肘，伸手抱住了伊格西。一開始蘿西只是輕拍伊格西的背，低聲說一些「我們都會好起來的」安慰言詞。說著說著蘿西自己也開始掉眼淚，最後變成兩個大孩子哭成一團。

對他們來說，這段經歷的不只是成為特務後的人生改換，而是金士曼內部的叛變，重組，飛彈轟炸的覆滅，灰燼中的再重建。生活不只是血腥殘酷的現實，更充斥塗鴉漫畫的荒唐。子彈是真的，硝煙是真的，墓碑也是真的。其餘的一切都滑稽如吹脹的巨型泡泡糖，戳開了，裡面全是悲傷的笑話。

偶爾伊格西會對任務目標開太多槍，只因為擔心死屍翻身而起。過度殺戮讓醫療部門替他安排了不只一次的心理會診。後勤部門更對難以清理的大坨肉泥發出過多次抗議。

蘿西開始有了不關門的習慣，醫療部門認為這是受困地底引發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蘿西接到診斷報告後，每到一處都以不必要的力度重重關門。有人誤以為這是年輕人示威的表現，可是伊格西知道，蘿西在受訓的跳傘驚嚇後依然願意升空擊墜衛星。之後每一次的高空任務，她都自動請纓。

蘿西是個偉大的特務，永遠能直面迎戰恐懼。但她還是有了儲備糧食的行為，花了太多休假時間待在金士曼的墓園。伊格西知道這些，因為兩人總在墓園中遇見彼此。醫療部門完全不知道這些事，因為他們都是善於掩藏自我，甩開跟蹤的特務。

危機來的又多又急，兩個年輕人追趕事件一如追趕燃燒中的火藥線。他們無暇自顧，只能硬生生將情緒剝離軀體，甚至用太多古怪玩笑來麻痺神經，力求將自己變成精確又無感的機器。

執行任務，拯救世界。次數多的彷彿避免地球爆炸只是待辦清單上的一行字，就放在取回乾洗西裝的上面。

如今，他們需要大哭一場。積累已久的眼淚，將一次釋放。

「我覺得我媽早就知道一切，她畢竟當過金士曼特務的妻子，我覺得她早就從西裝跟雨傘中識破我的謊言。」哭累的伊格西躺在床上，用紅腫的眼睛盯著天花板。「我覺得她對婚禮的興奮，不全是因為兒子娶了一個公主。她的興奮是因為知道沒有一個特務組織會讓皇室成員繼續在第一線出生入死。她只是希望我平安。」

蘿西將一個冰袋丟到伊格西身旁，意示他拿來敷眼睛。自己拆了一包面膜，敷好後將冰袋一起壓上。

「我昨天才去拜訪過她，她看起來氣色還不錯。雖然我什麼都沒說，但她清楚知道你沒死。她似乎覺得這樣就夠了。」

「你為什麼去拜訪她？」伊格西驚訝的連語調都抬高了八度。

「安全防護作業。我們要確定古斯塔夫的人或者其他黃金圈的人不會來干擾她的生活。金士曼的員工福利當然會考量眷屬安危。」

伊格西強忍再哭一次的衝動說了謝謝，然後立刻轉移話題。「我沒有想到蘿西妳也會哭，妳明明就比我強悍。」

「哭一哭讓我覺得舒服多了。」蘿西低聲說：「我還會哭，似乎是一件是好事。」

「你知道嗎？困在防核地堡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射殺小狗的考驗。我越想越覺得那不只是要求特務對命令絕對服從。那是對人性的剝奪。」

「射殺那隻小狗。那隻在你最辛苦最掙扎的受訓時間內陪著你一起長大的可愛小夥伴。你開槍的瞬間，不管小狗有沒有死，總之你的人性死了。」蘿西不止一次後悔開槍。內疚，噁心，悲傷，自我鄙視一瞬間衝進血管，像是精煉過的熔岩，沿途燒毀，直到焚盡心臟。人性死了，蘿西死了，蘭斯洛特因此誕生。

「空包彈……總有……發現那是空包彈。」伊格西的聲音把自己摀在太多枕頭之間，聲音顯得鬱悶。

蘿西說：「假設有人繼承騎士名號是因為發現那是空包彈，安心的開槍了，又怎樣？終究是屈服在體制的權威下，服從了開槍的命令。真正應該透過測驗的人，是那個開口問：『為什麼要開槍』的人。」

「如果一個特務體系全都是質疑命令的人，這個系統要怎麼運作下去？」伊格西忍不住反駁蘿西，雖然他時常覺得整個金士曼系統充滿銀湯匙與骨瓷杯的矯揉造作，還有貴族階級翹著高級臀部的臭屁味道。可是他相信金士曼，他親眼見證金士曼拯救了地球，甚至參與其中。

蘿西卻沒有同意他的說法，「已經有政府系統去負責開槍了。金士曼，仕特曼則是在政府之外的獨立情報系統。我們原本的職責是暗中守護與持續質疑，不該是陪著一起開槍。金士曼訓練設計有缺陷，它不該剝下我們身而為人的部分，然後替我們穿上西裝。」

蘿西下了個結論，「所以我會哭是『好的』，你還會大吵大鬧，大哭大笑卻不危害任務是『更好的』。代表我們還是人類，不是身穿西裝的人型武器。」蘿西特別加重了「好」與「更好」幾個詞的發音，伊格西似乎沒有接收到蘿西的讚美，用幾乎哽住的痛苦語氣說：「可是大吵大鬧，大哭大笑，就算不搞砸任務，還是會搞砸其他事情。」

蘿西笑說：「你終於要開始抱怨你的感情問題了嗎？」

「嘿！你講得我很拖拖拉拉似的……」伊格西朝旁邊輕輕踢了一腳，力道軟軟的，彷彿幼獸的嬉鬧。

蘿西伸手拿下兩人眼皮上的冰袋，逼著伊格西與他四目相對，「優雅的遲到正是『加拉哈德』的特徵，會隨著名號一起傳承。你不過就花了幾小時的時間才終於講到正題而已……說吧！看在那些羊排的份上說吧！」

未完待續

TBC

*第一集當中伊格西沒有留在軍隊跟母親的態度有關，第二集卻完全沒有提到母親的態度。母親真的完全不知道嗎？我覺得這不對勁，所以想找機會把這個洞補起來。

*至於小狗跟開槍的部分，是我覺得金士曼應該有的想法。第一集的金士曼其實是個經不起檢視的特務機關。雖然電影的本意就是嘲諷，但是嘲諷的合理化也是很重要的……至少我是這樣想的。所以開槍射殺小狗不應該只是服從命令的考驗，更多的是人型武器的養成。

*開槍很容易，叩問開槍的理由很困難。如果真的有強力的獨立情報系統，這才應該是他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