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CH7===

 

「地獄是什麼模樣？」在走回教堂的路上，魁登斯突然這樣詢問。所以葛雷夫在空氣清冷，帶著深夜露寒的紐約路上，跟魁登斯講起了炙熱的煉獄荒原。

 

「很暗。燃燒中的罪惡之火是唯一的光源。不是什麼好地方，但也沒有真的這麼糟。」葛雷夫斟酌著詞句，謹慎彷彿戰時外交官。

 

早個半年或一年，葛雷夫會將魁登斯隨自己離去，甘願墮落的舉止視為重大勝利。然後滔滔不絕的向魁登斯暢談地獄的美好。

 

現在的他，卻沒有絲毫勝利的驕傲感。現在的葛雷夫，並不認為男孩屬於地獄。或者該說，他不覺得男孩屬於自己。

 

惡魔不配擁有光明。

 

所以葛雷夫用最保守的字句跟魁登斯描述地獄：「地獄有很多酒。」

 

大麥與公羊鮮血經魔法釀造，以地獄的熱度蒸餾的烈酒。喝下去，字面意義上的從喉嚨一路燒進腸胃。卻比歷史上任何美酒都要好喝，醉後的愉悅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覺。

 

「食物也很美味。」

 

雖然有著鱷魚眼睛到孔雀舌頭一應俱全的奢華盛宴，但跟鄉野傳奇中描繪的不同，惡魔很少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別西卜自認是世界上最好的廚師，最痛恨有人糟蹋美食。所以地獄王座的持有者，每次聚會都是拿著刀叉，文明過頭的吃著大盤子裡面的纖細料理。他們嘗試過中國菜，但是路西法傲慢的拒絕學用筷子。

 

「我們喝很多酒，吃很多美食。天堂不會允許你這樣做，實際上，天堂允許的事情不太多。」葛雷夫講的很平淡，隱去了所有關於地獄的美好細節。他發覺自己不太願意向魁登斯推銷地獄，甚至說起了地獄的壞話，似乎期待男孩選擇天堂。

 

「地獄的藝術跟音樂領域比天堂糟，糟很多。畢竟早期的音樂家跟藝術家都是為宗教服務。文藝復興之後藝術這塊追趕的很快……音樂還是挺差的。尤其隔音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偶爾會有受苦之人的尖叫聲跑進演奏裡。」

 

「你怎麼會知道天堂的狀況？」魁登斯抓到了這個細節。

 

「我以前是天使。」

 

「為什麼變成惡魔了？」

 

「我問很多問題。跟你現在一樣。」

 

「葛雷夫…先生。你不想回答沒有關係。我知道我的問題很冒昧。」

 

「你可以叫我葛雷夫。」葛雷夫注意到魁登斯改換了稱呼，撤去了神父二字，改以先生稱呼。乾脆要他連先生這樣的敬稱都拿掉。

 

「我會回答你的問題，但是我得想想從何說起。」

 

葛雷夫頓了一頓，同時考慮著要不要讓男孩改以地獄的真名叫喚。但想想就算了，雖然葛雷夫只是現世使用的姓名，但是他還挺喜歡這個名字。跟男孩相遇的時候他就是這個名字，保持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當時我問了很多問題，想了很多答案。但天堂講究敬服於天父的規範，不可質疑你的神。」

 

「我跟其他天使討論：為何天父要我們不聽、不看、不問。幾乎一無所知的信仰他，追隨他。」

 

「我跟其他天使發問：慾望是否才是人類前進的動力？就像是肚子餓，才會去找耕種，去狩獵。你要有欲求，你才會去追尋。」

 

葛雷夫說到這邊突然停步，佇立在街心，仰面朝天。重複墮落之前曾說過的話語，彷彿重新質問上蒼：「天父認為許多東西都是罪，都是不該擁有的慾望。如果沒有慾望，人類會前進嗎？還是天父從來就沒有希望人類前進？只希望人類一無所知，只知道遵循天父的旨意？」

 

此時四周的路燈突然黯淡。原本的光與熱彷彿遭到葛雷夫這一席話的攻擊，轉化為飛騰的黑色火焰。

 

「嗯……聽起來好像真的是個從天堂墜落的好理由？」魁登斯看著四周的異象，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平淡。「葛雷夫先生討厭神嗎？討厭天使或者斯卡曼德先生嗎？」

 

「其實我沒有恨。我只是特立獨行。在我的想法裡面，沒有混亂也就沒有秩序存在。有沒有可能，我們這些惡魔才是天父最需要的孩子？我們是混亂，天父是秩序。」

 

「我們，讓祂存在。」

 

葛雷夫突然鬆放十指，雙手朝天伸去。轟然雷鳴與驟然降下的滂沱大雨，彷彿來自上界的回應與天使的哀泣。

 

葛雷夫對這場大雨不屑的嘖了一聲，抹去臉上的水珠，轉頭問魁登斯：「你問了這麼多問題，到底有什麼意義？問這麼多天堂與地獄，是想知道什麼呢？想重新選擇你的去處嗎？」葛雷夫猜測魁登斯方才隨他離去，只是出於恐慌之下的習慣。他現在清醒了，是該問清楚天堂與地獄的優劣，然後重新做出選擇。

 

「我想多了解一下天堂跟地獄。」魁登斯用讓人無法忽視的音量回答：「我想確定……我要怎麼做才可以下地獄。」

 

下地獄，跟你在一起。

 

這句話，魁登斯不用說出口，葛雷夫就能知道。就算他永遠無法查看純白大門後的細節，但這一切不過就是簡單的推理。

 

地獄領主睥睨生靈的狂妄，被渴愛的飢火燒的半點不剩。葛雷夫知道自己該是惡夢的同義詞，恐懼的本體。但他現在卻被愛情驚嚇的不知如何是好。

 

葛雷夫抬手撩開了魁登斯額前的濕黏的細髮。指掌穿過淋濕的髮絲，發出既滿足又傷感的嘆息。然後像是放棄了一切內心的抵抗，在魁登斯的額間與唇上落滿滾燙的吻。

 

愛這種東西，不是地獄惡魔可以持有的東西。心懷愛情的魔鬼？這肯定違反了某種隱含在天地之間的規則。

 

但是，瘋狂可以，瘋狂屬於邪惡的陣營。

 

我應該可以愛你。褪去一身驕傲，愛上你、愛到瘋掉。

未完待續

TBC

 

*這個本子是之前就寫完的，但是被網友提醒網路公開的章節數量較少，所以在最近陸續補上。

餘本在葫蘆夏天還有，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入手

 

葫蘆夏天，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