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聖派翠克教堂前燈火通明，舉行著聲勢浩大的祈福晚會。政府官員與教區神父輪流上台發言，彷彿多喊幾句口號就能抓到罪犯。就連葛雷夫也上台帶領了一段彌撒禱告。葛雷夫站在燈光下，用最嚴厲的措辭譴責兇手連地獄都不配進入。然後手握十字架，帶領群眾高呼上帝之名。瀆神且諷刺。

天使站在台下，躲藏在人群中。惡魔佔據舞台，接受凡人以天堂的名義為他歡呼。紐特幾乎可以從中品嚐到惡魔的低劣趣味。卻又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安排，因為群聚的人潮確實讓過濾靈魂的速度加快許多。

紐特手上抓著的報紙，上面的鉛字不斷快速重新排列，一瞬間就排滿密密麻麻的人名。無法感知的邪惡靈魂不是短短的幾行人名，而是直接排滿整個頭版的龐大數量。紐特覺得太詭異了，只有近乎純黑的罪惡靈魂他無法感知，這種祈福的場所，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罪惡之人？他們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葛雷夫的聲音突然在紐特耳邊響起：「扒手喜歡人群聚集的地方。想要趁機摸摸屁股，碰碰胸部的色情狂也是。至於黑道份子跟毒販，都特別怕死，特別害怕天國的審判。最喜歡加入祈福活動。」

「你真的不會讀心嗎？」紐特再一次的懷疑。

「你看著密密麻麻的人名，又嘆了這麼大一口氣。接著表情哀傷的看著整個祈福會場⋯⋯一點都不難推論。」葛雷夫邊說，邊升起靈界之牆阻絕旁人的竊聽。他們正要對著名單上的人一一過濾，沒想到人潮洶湧的會場一瞬間驟靜，只因為一個悠揚的歌聲，讓騷動的人群一瞬間忘記交談，甚至忘記呼吸。這個聲音甚至能穿透惡魔為談話升起的靈界之牆，毫無滯礙的直抵兩人的耳膜。歌聲也不是刀劍一般的強行突入，而是溫柔的滲透，像水又像陽光，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質感。

那是魁登斯的歌聲。細軟稚嫩卻又清揚高亢。彷彿一隻新生的蒼鷹，羽翼未豐卻能在振翅間毫不費力的直上雲霄，並且帶領諦聽之人一同飛行。紐特聽著歌，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初次展翼的時刻。揚肆在雲朵間中的水氣，會在首次飛行的天使臉上劃出一道道的痕跡，彷彿迎風飛行的同時，天使曾哭泣落淚。當時的紐特也真的哭了，因為那是第一次飛行，第一次沐浴在光與愛之下的狂喜。

「魁登斯的聲音屬於天堂。」紐特忽然開口，說出了幾乎霸氣的宣言。「你不該帶他去地獄。」

葛雷夫沒有正面回應紐特，反而說了個笑話：「我承認我們的音樂品味實在不怎樣。所以亟需提升，不是嗎？」然後葛雷夫伸出手接過紐特手上的報紙，打算開始複查。就在此時，演唱完畢的魁登斯不顧湧來的掌聲與鮮花，反而是急急忙忙的逆著人群而行，想方設法的擠回到葛雷夫身邊。

「神父！葛雷夫神父！你剛剛的演說實在太大膽了！沒有人像你敢直接跟月光殺手宣戰！」魁登斯的眼神中，閃動著對英雄的崇拜。「你這樣講話，不怕危險嗎？要是月光殺手聽到了怎麼辦？你不怕他來找你嗎？」葛雷夫手指壓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意示魁登斯降低音量，不要引起注意。然後他向魁登斯輕輕眨了眼，說：「你不也以身涉險，假扮了男妓嗎？怎麼不怕他來找你？」

「我有你保護我。」魁登斯很直覺的回應。

「那我有危險的時候，你也會保護我啊！」葛雷夫笑著回應，完全就是哄孩子的語氣。但魁登斯似乎當真了，不斷點頭，然後又問：「神父！你有聽到我唱歌嗎？剛剛那首歌你喜歡嗎？」魁登斯的表情，像是個歡欣的小狗叼回了飛盤，正在主人的腳邊來回磨蹭，尾巴狂搖的等待誇獎。

「原本我對高音沒有把握，前幾天我實在叫太多了⋯⋯」魁登斯講到這邊，似乎才注意到紐特的存在。他對上紐特的眼睛，突然住口不言。紐特覺得魁登斯的表情太詭異，忍不住擴散知覺，朝他
的靈魂探去。竟然意外摔入葛雷夫的精神領域。幽暗漆黑，腳下是蔓草腐朽的泥淖沼澤，遠處聳立著古舊的城堡。而四周全是石牆，他尋路奔逃，發現轉來轉去全是死路，竟是層層疊疊的魔幻迷宮。

轉過一個彎，紐特發現兩排持刀挺盾的盔甲衛兵，整齊劃一的轉頭看向他。下一秒，就是持刀殺來。紐特嚇壞了，他知道葛雷夫的精神領域絕對能絞殺他的生命。他慌不擇路的在迷宮中奔逃，竟然撞上了一扇木門。

白色的門把！是白色的門把！紐特急忙轉開門把，並且猛然將門闔上，所有追殺而來的衛兵全部都撞上了那扇門。一瞬間消散成煙霧與風沙。紐特轉頭，首次看見白色門後的景象。他嚇傻了，比剛剛慘遭追殺時更加震驚。門後是一個窄小的房間，沒有什麼裝飾，只能從門後掛著的神父長袍看出是神職人員的臥室。房間內，一個年輕人坐在椅子上一邊哼歌一邊習字。

紐特急忙收斂能力，從白色的空間成功逃出葛雷夫的精神領域。逃出的瞬間，他膝蓋一軟，直接慘摔倒地。外界只過了幾秒的時間，他卻已經在葛雷夫的精神中瘋狂逃命多時，到了腿軟的程度。葛雷夫拉了他一把，用比耳語而輕的聲音說：「你自己闖進來的，不能怪我。」

葛雷夫將紐特扶起，拍拍他身上的灰塵。用嘉勉的口吻說：「但忒休斯把你教的很好，你誤闖進來，竟然成功脫逃了？」紐特一身冷汗，表情戒懼的看向葛雷夫。這才發現葛雷
夫完全沒有發現到真相。紐特是從屬善的白色空間脫逃而出。

善於偽裝，慣於欺騙的惡魔，在自己精神領域中構築了一個精巧複雜的迷宮。迷宮裡面，藏著一扇白色的門，藏著一扇惡魔自己都不知道的白色大門。紐特心想或許他自始自終都誤讀了上主的意旨？或許他不是來與惡魔對抗，不是來為天堂的預備成員領路。捕抓狂信者也不是唯一的目標。或許，他是來傳遞天父的神蹟，帶一個流亡許久的墮天使回家？

畢竟葛雷夫心裡還有一扇白如初雪的門，連葛雷夫自己都不知道的一扇秘密大門。不過，紐特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去規劃什麼天使回歸的偉大計劃。眼前的狂信者才是最最急迫的問題。

未完待續

TBC

*這個本子是之前就寫完的，但是被網友提醒網路公開的章節數量較少，所以在最近陸續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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