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CH3===

魁登斯思前想後，最終決定不用活在天涯彼端的幻象欺瞞坎蒂絲，而是老老實實說出安潔莉卡已死的事實，只是隱去死狀不提。藉此再三告誡她們接客的時候要小心，在房間裡面接客都還好，保鑣就在樓下不遠處。但如果跟客人外出過夜就要多加謹慎等等。

 

聽到魁登斯的耳提面命，坎蒂絲苦笑著解釋：「外出陪過夜那是高級伴遊與交際花的工作，不是我們這種在暗巷求生存的低賤妓女的工作。那些女孩出入的地方是舞廳與戲院，睡的床被是絲綢與羽絨……我這輩子連絲綢是什麼都沒真的看過。」

 

聽到這句話，魁登斯突然脫了外套，把自己的襯衫給湊了上去。「摸摸吧，這就是絲的……」其實他腦海曾閃過將襯衫脫下送給坎蒂絲的想法。但襯衫是葛雷夫給他的禮物。葛雷夫握著他的手，帶著他用手背滑過每一塊料子。將衣料一塊塊披在他的肩上，花了好長時間才選好的顏色。

 

坎蒂絲用手在衣服上仔仔細細的摸著，讚嘆著：「好光滑，好像水。好漂亮的顏色，好像玫瑰花。原來絲綢是水做的玫瑰花……」

 

玫瑰花嗎？確實葛雷夫挑中這塊鮮紅衣料時，確實曾經說：「這像是玫瑰花的顏色，可以襯托出你的嘴唇。」一般來說，大家都會強調某塊衣料可以帶出你眼睛的顏色。只是這種配色的特權通常只對藍眼或綠眼的人才適用。魁登斯是深棕近黑的眼珠，甚至無法用發光的琥珀來恭維的眼睛顏色。但是葛雷夫誇獎過他的眼睛，說他有著黑珍珠一般的眼睛。魁登斯沒有見過黑珍珠，葛雷夫答應有一天帶給他看。但當下葛雷夫只形容黑珍珠是氤氳在一層水氣中，隱隱有寶光流轉的顏色。

 

雖然對自己的黑眼珠沒有信心，但是魁登斯很確定葛雷夫喜歡他的嘴唇。魁登斯有著玫瑰色的雙唇。不只一次，葛雷夫的手指曾經在他的嘴上流連。在第一次碰觸彼此的那個夜晚，餵他飲酒，替他摩擦生熱。最近在領聖餐的時候，葛雷夫的手指會輕觸他的嘴，幾乎是將聖餐送入他的唇，指尖劃過他潮濕發燙的舌。

 

魁登斯走神了一會，發現坎蒂絲的手還在他的身上摸來摸去，甚至已經捧上了他的臉，把嘴湊了上來。「妳在做什麼？」魁登斯嚇的立刻跳起，連連後退。失去支撐的坎蒂絲摔在地上，立刻哀聲痛哭。魁登斯陷入尷尬的境地，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手足無措的站者，呆呆的問：「妳為什麼要親我？」

 

「我只是……我只是突然我有一天也這樣死了。到死前沒有親過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

 

「妳的情人呢？那個會加買時間，讓妳休息的那個人？」魁登斯不問還好，一問，坎蒂絲就哭的更加更大聲，抽抽噎噎的說：「我只是想要親一個我愛的人。一個不從我身上拿走任何東西，真心對我好的人。」

 

「坎蒂絲，妳不覺得妳……喜歡我很奇怪嗎？」魁登斯必須咬著舌頭，才能避免自己用上「愛」這個詞。「我們相處的時間很短，我們的生活幾乎沒有交集。我們甚至沒有好好說過話，說過關於自己的事情。這樣的喜歡……」

 

「這樣的愛很奇怪嗎？不真誠嗎？」坎蒂絲沒有起身的打算，就用倒臥在地的姿態，憤怒說著：「你愛誰？愛著你的上帝嗎？他跟你有交集嗎？愛情就跟信仰一樣，都是看不見抓不到的東西，比你帶來的麵包跟藥都還要不真實。所以只由我決定是這個感覺否存在。」

 

「坎蒂絲，別這樣說，這是瀆神」

 

「愛情就跟信仰一樣。我相信，所以愛情存在。我愛你？我需要說服誰？如果今天不是我要一個吻，我連你都不需要說服。」坎蒂絲哭花了妝的狼狽與憤怒潑辣的語氣，都讓魁登斯無力招架，他一度伸手想拉起坎蒂絲，只是被她揮開。

 

「坎蒂絲，別拿愛情比做神……」不知道能說什麼的魁登斯，又說了一句不適切的話，只是將更嚴重的激怒坎蒂絲。

 

「神不喜歡我們。我為什麼要喜歡祂？我看過你帶來的聖經，裡面寫『妓女是深坑。 』裡面說：『都因那美貌的妓女多有淫行，慣行邪術。』」

 

魁登斯企圖解釋：「聖經很厚，裡面的教導很多。聖經裡面有喇合，有抹大的瑪利亞，這些都是之後聖化的妓女……」

 

「沒有神！沒有神！有神的話安潔莉卡就不會死！我跟其他人就不會活在這個屎坑裡！有神的話你就會喜歡我！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或者給我一個吻！我只是想在死前有一個真正的吻而已。」坎蒂絲已經開始瘋狂的尖叫，驚動了樓下的保鑣。保鑣上樓，二話不說的把魁登斯趕出房間。魁登斯不斷解釋：「安潔莉卡過世了，她情緒不穩……」依然被保鑣使勁扔到馬路上。

 

魁登斯最終帶著一身的擦傷與扭傷的腳踝一拐一拐的走回教堂。在看到葛雷夫的那一瞬間他就忍不住開口問：「葛雷夫神父……上帝存在，對吧？」魁登斯不敢問出更多問句，他自覺無法承受答案。如果上帝存在，為什麼安潔莉卡要死？

為什麼那群孩子要在紅燈區賣淫討生活？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殘忍？連一個吻的幻覺都不肯施捨給坎蒂絲？坎蒂絲如此卑微的哀求一個吻，幾乎認定魁登斯會是她死前最接近愛情的東西。

 

看著滿臉疑惑痛苦的魁登斯，葛雷夫竟然是笑了。輕輕拍著他的頭，安撫似的說：「上帝存在。這件事情你可以去問紐特。他會同意我的……」

 

「至於他不會同意的……是我接下來告訴你的這句話：『上帝存在，只是常常缺席。』」

 

***

「斯卡曼德先生……上帝存在，對吧？」看著眼前的屍體，魁登斯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離上一具屍體被發現不過五天的時間，又是一具受害者的遺體躺在了警局的地下室。眼前的這具屍體，面朝下放置著，臀部的部分已經被全部挖空。身上有著凌亂的刻痕，用刀片在身體上劃下聖經經文。

 

警局的驗屍官再度拒絕工作。這個責任就落到了紐特˙斯卡曼德身上。紐特原本不想讓魁登斯前來幫忙，但魁登斯堅持前往。甚至以夏日驗屍需要與時間賽跑為由，取得警局發給的臨時任命文件，正式成為紐約警局雇用的驗屍官。

 

「上帝存在。」紐特將屍身翻轉。溫柔地替屍體闔上眼睛，然後就地跪下祈禱。紐特沒有多講任何一句關於上帝存在的解釋，只是安安靜靜的，用他溫柔如嘆息的氣音，為逝去的生命祈禱。他的語句，讓整個陰冷的地下室彷彿被上帝的恩典包圍。恍若有光，從每個黑暗的角落中萌生，驅逐一切的不安與憂傷。

 

祈禱完畢後，紐特指示魁登斯將屍身上的經文拓印下來，並且整理記錄。魁登斯把拓印下來的經文抄寫成兩份。一份是一字不改，把所有脫漏語句與拼寫錯誤保留的原文，另外一份則是聖經的正確文句。魁登斯將兩份文書交給了那名親切的女警蒂娜，仔細解釋兩份文書中的差異。

 

魁登斯知道自己應該跟警局裡面更加位高權重的人報告，但是他不喜歡那些人的態度。得知教堂收養的孤兒竟從屍身上的香菸燙痕認出妓女的身分，許多警官投向魁登斯的眼神立刻變得詭異下流。魁登斯知道，自己固定前往送藥診療的解釋，這些人聽不進去。他們只想聽一個情節複雜且淫艷骯髒的故事，根本拒絕得知真相。

 

紐特似乎跟魁登斯有一樣的想法，明明有一圈人圍著聽紐特報告。但是他的眼光只肯放在蒂娜身上，用小小的，幾乎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音量解釋著屍身上的發現。

 

「刀子可能都有用火燒過，切開人體的時候傷口都有燒傷的痕跡。」

 

「屍體上的傷痕很多，很散亂。無法確定他是希望造成傷害，還是不擅長用刀。」

 

「腸胃裡面有巧克力，有草莓，有一些乳酪。像是蛋糕的成分。」

 

魁登斯插嘴一句：「安潔莉卡也喜歡吃蛋糕。」

 

不知為何，魁登斯的發言突然惹怒了一名警官，怒吼一句：「結果你們得到的答案就是這個該下地獄的惡魔喜歡吃蛋糕？」

 

「不見得是喜歡吃蛋糕，但他至少喜歡餵食受害者蛋糕。」紐特很平靜的解釋，但被打斷的警官異常憤怒：「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去把所有買蛋糕的人暴打一頓嗎？」

 

蒂娜提出了一個主意：「看起來他的教育程度不高。至少，他的拚寫裡面出現了很多錯誤。或許我們可以請神父來幫忙？或許能從這些聖經文字裡找一點蛛絲馬跡？」

 

葛雷夫神父不知何時出現在討論的人群中。他一開口，親切溫和卻又威嚴異常。這股氣勢甚至壓下了站在一旁的警局局長，讓他彷彿成為了此事的主導者：「我很願意提供協助。教區內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當然要出一份力。一起追捕這名狂信者。」

 

魁登斯注意到紐特的身體悄悄往自己移來，臉上閃過奇特的神色，像是極度不甘願，又莫可奈何的態度。葛雷夫往兩人走近，表情肅穆，但投向魁登斯的目光又意外柔和。三人站成了一個神秘的三角形。魁登斯夾在其中，成為三角形中的頂點。他總覺得葛雷夫與紐特之間肯定發生過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因為一股奇怪的張力總是在三人之間拉扯繃起。

 

不過魁登斯暫時沒有探究細節的打算，他只是享受著葛雷夫看向他的溫柔眼神。魁登斯發現只要紐特對他好一點，葛雷夫先生就會靠自己更近一點。魁登斯知道這算不上情敵，更稱不上吃醋。但至少這一刻，他會感覺自己無比的重要。

未完待續

TBC

*那鴻書 3:4：都因那美貌的妓女多有淫行，慣行邪術，藉淫行誘惑列國，用邪術誘惑多族。

*箴言 23:27妓女是深坑，外女是窄阱。